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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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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7 章

白毛怪雙眸之中濃濃寒意,眼前人皆成了獵物,也都失去了面孔,這一刻他好不容易重回的人性又再度消失,眉眼擦過刀鋒視人,刀柄在掌心旋轉,凡所過者一概不留。

一旁的肅辛狼兵與雲起九離等人皆楞了一楞,白毛怪壓根就不在意如何防衛,仿佛有無限氣力可以一直攻擊下去,那些個打殘了的,被樓上藏著的半更雪女娘撿了便宜,一炷香過去,樹上掛滿了黑衣刺客,像是吐絲的毛蟲結了繭。

九離招來鶴引,招魂幡柄砸向地面,無數黑色幽魂飄出,奪下了許多刺客的劍,並將其一個個鎖在黑霧之中。

“傷她之人,吾必殺之……”綢桑站在陰影處,小聲道,“那日的那句話還真是這個意思。”他垂下持著無為的手苦笑起來。

最後唯剩下一個賊人,黑衣刺客手裏握著劍,滿目只容得下眼前這白發怪物,那怪物紅著眼,緩緩舉起彎月刀,刺客亦舉起劍。

“隱!”少白喊得聲嘶力竭,狂奔而去,卻沒能來得及阻止。

長劍破風,踏過屍身血海,以身為引,刺客隨劍而出,這一劍用盡了所有的力氣,紮進白毛怪的腹部。

一身華貴的紅色喜服早已破破爛爛,碎布難遮住白毛怪遍體鱗傷的軀體,他被巨大的慣力推著向後退去,待長劍又紮進身體些許,他亦退無可退,蛾眉倒旋,一抹弧線在半空中尤為刺眼,再見時那黑衣人已然被劈成兩半,作一攤死肉癱軟倒下。

眾人見此情景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,個個屏住呼吸向白毛怪看去。

他立於院中,一聲撲通之後再無敵人,只剩下急匆匆的風聲與自己的喘息聲,眼前冒著青光,萬物皆虛實不定,他身子搖搖晃晃,好似風中孤立的松柏,強撐著想等到風停之時。

“望月……望月……”似乎有一個名字一遍遍在他耳邊回響,他喃喃念出聲來,直到品出一絲血腥味兒,鮮血從口中湧出,一頭栽倒在地上。

少白撥開人群跑到他身邊,他身上傷口之多,想要抱都下不去手,只好捧住他的臉,雙手顫抖著,攬過白毛怪的右臂,上面橫貫著一道劍傷,已然穿透臂膀。

“痛死了……一定痛死了……”少白淚珠滾滾,她不曉得為何會如此,抹一把臉,呆呆望著手掌上淚水,哪怕是驚聞大獄老妖去世的噩耗,她不過是發了幾天的呆,心中無限遺憾,不大想吃東西罷了,淚還是沒有流下來,可而今是怎的了?!

淚珠掉到白毛怪的臉上,他有些累了,本已合上眼,卻偏被淚水打醒,強撐著睜開眼,欲替少白擦拭淚水,伸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上盡是未幹的血漬,他遲疑卻步,終還是沒有觸碰少白的臉,吸上一口北禺的寒風,一字一句忍著劇痛:“不痛的,壁虎斷尾,又怎會痛?”

言罷,他將手腕處的傷口往自己身上蹭了蹭,直到沒了打鬥時沾染的泥沙,顫顫巍巍的遞到少白面前。

少白雙瞳一震,尤想起初逢之時風雪大作,他伏在地上那雙眼在絕望之中閃耀著零星希望,猶如黑夜中的星鬥,少白心中好似空了一大塊。

握住白毛怪的手,俯身貼在他耳邊說:“你忘了我們的約定。”

“……我沒有忘……你想要的……我都給……你……”說著,一口鮮血湧出,殘破的紅衣而今已認不出是喜服紅還是鮮血紅。

少白捧著一手血,恐懼大喊:“鏡婆呢?!鏡婆呢?!”

大堂裏,鏡婆迅步行來,探了探白毛怪的脈,又查看了一遍各處傷口,隨即嘆了口氣。

“他不能死!鏡婆,我求求你,救救他!”少白記得他說過他不會死,哪怕是從那樣高的懸崖上跳下去也還是活下來了,可少白從未見過一個人身上能受這樣多的傷。

鏡婆指尖攏來一團熒光,自白毛怪的手腕潛入他的身體,熒光不停在其身體之中游走,待熒光自斷肢處飛出時,白毛怪已沈沈昏去。

“他不會死,只是疼暈過去,除了斷臂,身上中了十八劍,其中八劍傷了內臟,刺穿了脾,肋骨斷了四根,大概也傷了肺和胃,不過他正自己調節恢覆,看速度應該並無性命之憂,痛苦是會痛苦一些。”鏡婆轉身將在場的人瞧了個遍,大多躺在地上咿咿呀呀,還有許多早就見了閻王。

“你!過來!”鏡婆發現了躲在角落裏的綢桑,立即使喚道。

“我?”綢桑一楞。

“將他抱進房間裏。”鏡婆沖著綢桑點頭,一副不是你還能有誰的表情。

“我來。”忽從人群中傳來雲起的聲音,他將烏山重新別回腰間,面具上濺了不少鮮紅的血液,勢如雷霆推開眾人,直向白毛怪行去,解開披風將其裹了個嚴實,而後抱著向半更雪大堂大步行去。

雲起前腳入了大堂,轉眼間天上悠悠飄下雪片,落在血泊裏化作烏有。

綢桑終於將目光從少白身上移走,擡頭望著天,瞧不見一丁點兒好景象,只得嘆息一聲。

“鏡婆,你跟進來,其餘人處置刺客。”雲起的聲音忽傳至院中,瞧著人已經沒了蹤影。

少白卻硬是化作一道灰白的光追趕上去,壓根就沒聽底下眾人阻攔。

社君的鼠子鼠孫排著有序隊伍,從半更雪最不起眼的各處角落鉆了出來,烏泱烏泱數不清,擡著那些個在地上被黑霧裹著的賊人們,吱吱吱叫著,似口號般整齊劃一,狼兵們紛紛讓了一條路出來,目送遠去,此種場景早已見怪不怪。

社君坐在巨大魁鬥之上,腳踏著銅鐘壁雙眸之中殺意還來不及收斂,正低著頭理著懷裏貓兒的毛發試圖快些冷靜下來,他本就嗜殺,若非有這麽個貓兒,怕是天性難以抑制。

“還真是不地道,逮著兩個外鄉人薅羊毛,這下怕是要薅禿了。”社君唇角快要咧到耳朵根兒去了,雙眸血紅,手上的指甲瞧著像是利爪,還未收回去,正當理毛的梳子使。

他正翹著二郎腿不停搖晃,雖開口說人家不地道,卻全然沒瞧見一絲憐惜之意,反倒是覺得還沒打夠,社君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傷,他自是覺得無大所謂,那白毛怪死不死與他何幹,這一言不過是想看看剩下幾人的反應,尤其是那一抹青綠。

綢桑不曉得從哪裏拿起一快布,像是從誰的袍子上割下來的,站在院子裏,靠著筆直樹幹,只管擦著無為沾染的血跡沒有搭話。

“你們難道不覺得怪嗎?”社君收回利爪般的指甲,魁鬥也已縮回原本大小,他抱著那只三花重新踏上地面,“難不成留在肅辛就比那怪物的命還重要?莫不是首領還應允了其他什麽條件?若非如此,到底哪裏值得他豁出命來?”

九離背著手站得筆挺,目不轉睛望著半更雪高樓,鶴引伴在一旁,其實他什麽都瞧不見,但卻一直未曾吭過聲,直等到社君在一旁如此說了一通才皺眉撇過臉去,“這件事不歸你我來管,只需聽令即可,別的不要多問。”

“得得得,我不問,若是還要殺誰,且記得叫我。”社君擺了擺手,抱著自己的貓兒擡腳向外走去,一邊兒走著,嘴裏還哼哼著小曲兒,搓弄了幾下貓兒的腮幫子,“錦娘,咱們回去吃肉肉咯……”

三花貓兒倒是十足給面子,軟軟糯糯叫了一聲,聽著比蜜還要甜,大大的眼睛眨了眨,瞧著好像是在笑。

“你還不走?”九離回頭望了望還靠著樹的綢桑,那狐貍不曉得何時在哪裏拾了個蘿蔔,還帶著蘿蔔纓,正啃著。

“在下?綢桑無處可去。”他將那啃過的蘿蔔沖著九離遞了出去,“要不,您也來點兒?”

九離臉上分明不大好看了,冷冷說:“不必。”

“哦?”綢桑歪頭尋思了一陣兒,將自己的蘿蔔又收了回來,哢哧哢哧啃個不停,還低聲念著:“這到了冬日,果子不太多,又貴,蘿蔔的好自然顯現出來,去了皮,水分極足且不辣,吃些對腸胃極好,但不能空腹,如此該要難受了,常言道,蘿蔔小人參,又便宜得緊,吃它大約會長壽,總是沒錯的……”

“等一下。”九離面色更加難看了,深深蹙著眉,凝視起綢桑來 “你種蘿蔔了?”

綢桑面露無辜之色,搖了搖頭。

“你改賣蘿蔔了?”九離繼續追問。

綢桑依舊搖了搖頭。

“你又不種,又不賣,說這麽多蘿蔔幹甚?!”九離常年是個愛犯困的,若是叫他這樣疾言厲色倒是不常見。

“抱歉,實在抱歉。”綢桑拱手道,“在下實在無事可做,審問犯人該是您的活,綢桑這不就閑下了?”

九離將其打量一遍,瞧著是泰然自若,全沒有亢奮或是多思愁苦,更別說什麽憤怒,總之與平常沒有什麽兩樣,若不是身上的血跡,還以為宴席按部就班,散去後稍作逗留,“你總不至於一直賴在半更雪,總該有個去處。”

綢桑手裏握著半個蘿蔔細細尋思一番,而後笑談,“綢桑努力想了,還是無處可去,倒不如莫要難為在下,讓在下等著白公子空閑,再重論此事?且容我多礙眼一會兒?”

九離聽了沒有再多說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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